老蒋的将军们内战外战均外行，但互掐的本事却是超一流，即使是被俘后进了各级战犯管理所，依然会分成很多帮派：黄埔系和土木系写材料互相揭发，当“牛字号”掺和进来的时候，他们又联起手来“打老牛”。
黄埔系大家都知道，这个不用解释，所谓“土木系”，指的是陈诚在黄埔系之外又拉起来了的一股势力，他们也有四大金刚、十三太保，功德林战犯管理所的黄维、宋瑞珂、邱行湘、杨伯涛，都属于土木系。
土木系得名于陈诚的嫡系十八军十一师：十八为木，十一为土，土木系跟汤恩伯的汤系、胡宗南的胡系争权夺利并略占上风，到了功德林，也跟其他黄埔系军官龃龉不断。
牛字号是沈醉周养浩等人对自己那一拨人自嘲的说法，后来其他“同学”也采纳了这个说法，见了牛字号就瞪眼睛——牛字号是取了“特务”二字的一个偏旁，专指军统（保密局）、中统（党通局）的那帮家伙。
牛字号是战犯管理所最不受待见的一伙人，除了沈醉、李俊才（疑似《潜伏》李涯的原型）特赦较早之外，基本都是1975年最后一批特赦的，这其中包括中统的张文、王从先、刘桂楠、邵平、胡涛、吴汝成、先大启、孙秉礼，军统的陈旭东、周养浩、鲍志鸿、郑锡麟、段克文、岳烛远、何崇校、谢代生、黄庚永、章微寒、沈觐康，总共有二十多人。
正像“鬼子六”郑耀先说的那样，笑面虎毛人凤就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主儿”，他拍拍屁股走人，保密局所有省站站长都被他下令留下“潜伏”，吴敬中（保密局天津站站长吴景中）见势不妙弃官出逃，李俊才留下来收拾烂摊子，最后也进了战犯管理所。
因为毛人凤的刻薄寡恩，军统（保密局）外勤将校都成了网中之鱼，所谓的“军统三剑客”，也就是保密局云南站少将站长、中将游击司令沈醉，保密局西南特区区长徐远举，保密局西南特区副区长兼督察主任周养浩，一个也没跑掉，他们先是在云南陆军监狱大打出手，又在重庆白公馆握手言和，最后都去了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做了同学。
特务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沈醉长时间搞总务工作，特别善于交际，所以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一大堆朋友。
与人缘儿极好的沈醉不同，徐远举和周养浩属于那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他们跟董益三一样，到处惹麻烦捅马蜂窝，最后经常被收拾得敢怒不敢言。
在这三个“牛字号”最嚣张的时候，连“土木系”的黄维也敢惹，受到教训之后，他们才发现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惹沈醉可以，像黄维这样的三个人，千万惹不得。
咱们今天说的这三个惹不得的人物，并不是沈醉在《战犯改造所见闻》里说的那四个“惹不起”，两伙人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在“功德林四个惹不起”中，沈醉只点出了王秉钺的“五十一军军长”身份：绝大多数战犯被特赦后都选择留下来当文史专员或回乡任职，只有这个“假积极（沈醉评语）”和周养浩等人要去找老蒋，结果被人家拒之门外，最后只好飘零海外，客死他乡。
那四个“惹不起”有一个共同特点，用沈醉的话来说，就是“在批评别人的时候表现得很积极，对自己的许多坏思想却从来不检查，别人只要指出一星半点，他就吵个不停，甚至能无休止地胡搅蛮缠几天十几天还不罢休……事先在手帕中浸入一些生姜汁，一开口，一抹脸，居然会挤出几滴眼泪来。
”
沈醉写回忆录的时候，分寸把握得很好，记录坏人、小人的时候，只有离开的人他才会若隐若现地点出名字，后来当了文史专员的人，他能略过就略过，所以另外三个“惹不起”是不是董益三、徐远举、周养浩，我们也就不好猜测了。
董益三和沈醉一样，都是在1960年第二批特赦，他在战犯管理所上报的职务是“第十五绥靖区司令部二处少将处长”，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当然知道，康泽就是董益三的司令，更知道董益三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牛字号”。
当年军统局电讯处少将处长魏大铭挖了戴笠的墙角（赵霭兰），戴笠想干掉他却有点舍不得，因为除了魏大铭，谁也管不好那四千多人的电讯队伍。
为了取代魏大铭，戴笠把电讯处处长董益三派到美国进修，结果董益三回来的时候，戴笠已经摔碎了。
在魏大铭的仰天大笑中，董益三被派到康泽手下去当第二处当处长（所有战区和集团军、军、师的第二处或情报处基本都归保密局直管，土木系和胡宗南部队除外），干的还是老本行。
董益三和徐远举、周养浩进了战犯管理所，还是本性不改，依然到处煽风点火惹麻烦，黄维也曾因“表现不积极”而被董益三扇了一个耳光。
董益三掌掴黄维捅了马蜂窝，沈醉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那位组长（董益三时任学习小组组长，特赦后跟沈醉一起当了文史专员，所以沈醉不肯写出他的名字，但《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一文可以佐证）既打人在先，黄维也就决心还手于后，只见他剑眉倒竖，怒眼圆睁，右手握拳朝对方脑门猛力击去，如果不是梁司令官（太原绥靖公署第六集团军副总司令兼晋南地区武装总指挥梁培璜）手疾眼快，把那位组长向旁边一推，那一拳落在头上不死也得重伤。
”
黄维虽然有“书呆子”之称，但也是黄埔一期毕业，经历过无数血战的沙场老将，杀人的招数也会几手，再加上他原本就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真要拼起命来，“牛字号”的也未必是他对手——此人身体强壮，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是个瘦老头，他被俘时只有四十五岁，跟董益三同岁。
董益三和黄维打架的时候，同为“牛字号”又同在一个学习小组的沈醉在干什么呢？说来很搞笑，他跟王耀武的表现差不多：“遇到这种场面（黄维一听别人批评，就故意运气排气，很是响亮），我是最忍不住笑的，只好到厕所里去笑上一阵才敢回来。
虽然时隔多年，到现在一想起那种情况，我还会笑出声来。
”
黄维一战成名，往后“牛字号”们见了他就绕着走——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特务们都想通过良好表现早一点出去，可不想成为黄维和土木系群起围攻的目标，万一睡觉时被蒙住脑袋暴打一顿，哭都没地方哭去。
黄维病虎发威，牛字号退避三舍。
在战犯管理所，不管是特务还是正牌将军，都不去招惹另一个老汉。
不但不招惹，还经常把他伺候得很周到。
这个大家都很照顾的老汉，就是有“王灵官”之称的王陵基——他是战犯中唯一的上将，连杜聿明都主动替他刮胡子。
王陵基的“王灵官”绰号可不是白来的，当年因为争夺一个很漂亮的“长三堂子（特种服务人员）”，他一连扇了老蒋两个耳光。
别人扇了老蒋耳光不死也得脱层皮，王灵官到处炫耀，老蒋却奈何他不得——这位乐山大地主家庭出身的上将，在川军中极有影响力。
连老蒋都敢扇的猛人，徐远举、周养浩、董益三等人自然不去招惹，会来事儿的沈醉跟杜聿明轮番给王陵基刮胡子、挤牙膏，老王成了管理所最舒服的将军。
特务们不再敢惹黄维，从来就不敢惹川军上将王灵官，对另一个似乎也属于牛字号的，他们就只能仰视了——文强在军统晋升中将的时候，戴笠也只是个中将，“军统三剑客”在他眼里，都是后生小辈。
文强是一个很复杂也很奇怪的人，在战犯管理所，只有他修理别人，可没人敢去招惹他，就连管理人员也拿他没办法，就更别提徐远举、周养浩和董益三了。
董益三惹过黄维，却对文强一直十分尊敬，不管文强说啥，他都假装听不见，周养浩徐远举连跟文强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倒是沈醉跟文强走得比较近。
文强于1975年被特赦后，马上就成了文史专员办公室最牛的一位，当时选举组长，文强全票当选，沈醉得票次之，当了副组长，举双手赞成的，就有那位经常惹事的董益三。
文强的背景，半壶老酒不止一次写过，这里就不再赘述，咱们最后要聊的问题，是即使进了战犯管理所，老蒋的下属们还是互相使绊子、掐脖子，他们之间哪来那么大的仇恨？
半壶老酒对那段历史研究不深，只在功德林找到了三个特务们不敢招惹的将军级战犯，或许还有比黄维、王陵基、文强更厉害的人物没有写出来，这就要麻烦对这方面研究较深的读者诸君斧正、补充了：在您看来，战犯管理所中，性格最执拗、脾气最暴躁、特点最突出、特务们最不愿意招惹的，是哪几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