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时期最为流行的《古论》《齐论》和《鲁论》三个版本中,只有《古论》为古文经,有明确的出现记载,为鲁恭王破坏孔子故宅后所得。鲁恭王刘余为汉景帝刘启与程姬的儿子,汉景帝前二年(前155年)被封为淮阳王,吴楚七国之乱后被改封为鲁王。刘余说话有些口吃,不善言辞,平日喜欢听音乐和养马。此外,他还有个比较奢侈的爱好,就是修建宫殿和别苑,倒是符合他闲散王爷的身份。抵达曲阜之后,刘余于景帝末年(一说为汉武帝时期)选定了春秋时期鲁僖公所建“潺宫”旧址大兴土木,为自己盖一座豪华的宫殿,结果就把孔子故宅纳入了拆迁范围。拆迁队进入孔宅后,在拆除一段墙壁时,发现了一些用通行于六国的古文字书写的战国时期书籍,即所谓“壁中书”。鲁恭王得知此事,便急忙赶往孔宅一探究竟。不料刚进入宅内,他便听到四周传来琴瑟钟磬等乐器奏鸣声。见到此异象,刘余心生惧意,立即下令停止拆建,将孔宅恢复如初。
“壁中书”抄写于战国时期,包括了《论语》等数十篇,其中《论语》便是《古论》,乃是孔子的八世孙孔鲋于秦始皇焚书坑儒时藏入墙壁中,后经孔子十世孙孔安国整理传之后世。从发现典籍的角度来看,鲁恭王刘余也算是无意中做了一件好事。
《齐论》和《鲁论》为今文经,出现的时间尚无明确记载,古今学者持两种观点,一派认为《齐论》和《鲁论》早于《古论》,另一派则认为它们晚于《古论》,至今尚无定论,但都应不晚于汉武帝时期。至于两个版本的流传,根据《汉书·艺文志》记载,传《鲁论》的名家有常山都尉龚奋、长信少府夏侯胜、丞相韦贤、鲁扶卿、前将军萧望之、安昌侯张禹;传《齐论》的有昌邑中尉王吉、少府宋畸、御史大夫贡禹、尚书令五鹿充宗、胶东庸生等。
《古论》《齐论》和《鲁论》篇目、内容大体相同,文字稍有出入,区别主要在书写文字和篇次方面。《古论》属于战国时期古文本,《齐论》和《鲁论》是用汉朝隶书书写。《鲁论》二十篇、《古论》二十一篇、《齐论》二十二篇。《古论》与《鲁论》内容大体相同,只有《子张》篇分成了两篇,《齐论》则多了《问王》《知道》两篇。
如前所述,西汉时期,各个版本《论语》的出现虽有利于孔子思想的传播,但版本之间文字、章句存在差异,导致各家的解释和传承又有不同。这既对《论语》的进一步传承造成一定困扰,也不利于汉朝统治者所推行的文化一统的国家政策,于是在西汉后期,安昌侯张禹编纂了《论语》修订本。根据《汉书》记载,张禹传习《鲁论》,同时问学于传承《齐论》的琅邪王阳、胶东庸生等人,在教授尚为太子的汉成帝刘骜之时,编定了《论语》作为教材,是为《张侯论》。张禹编纂《张侯论》,以《鲁论》为底本,兼采《齐论》的章句解说,删去了《齐论》中多出的《问王》《知道》二篇,并整合了文本和各家之说法,被视为《论语》结集的一个里程碑。由于《张侯论》是太子所修习的《论语》版本,也就成了官方认定的版本,自此之后,天下儒生开始研修《张侯论》,《鲁论》一家独大,研习《齐论》及其他版本的人愈来愈少,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汉末的熹平石经将《张侯论》作为底本。东汉末年,郑玄以《张侯论》为底本,又进行《古论》校订,一一注明两版本之异文,是为《论语注》。至三国时期何晏等人编纂《论语集解》,将《鲁论》和《古论》异文完全混淆为一体,完成了《论语》今古文的融合,一直流传至今。
海昏侯曾学习《齐论语》
海昏侯墓出土的《齐论》,是迄今为止发现的《论语》距今最早的抄本,目前刊布有一枚竹简的正反面照片,背面有“智(知)道”二字,正面共24字,为《齐论·知道》篇的篇首,内容为:“[孔]子智(知)道之昜(易)也。昜(易)昜(易)云者三日。子曰:‘此道之美也,莫之御也’。”就学术价值而言,它不仅体现出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家思想的传播逐渐兴盛,皇室教育中儒家经典地位越来越高,也展示了《齐论》的真正面貌,为后世了解《论语》的形成和流传提供了极为重要的出土文献资料。
海昏侯墓出土竹简,专家们在对5000多枚竹简进行剥离、清理、扫描后,辨认出竹简中有《论语》《 易经》《 礼记》《 孝经》 等儒家经典,还有《六博棋谱》《悼亡赋》及养生类医书
至于为何海昏侯墓中会出现《齐论》,《汉书》早已给出了答案,那就是来自于海昏侯刘贺的老师——西汉时期传习《齐论》的唯一名家王吉。刘贺还是昌邑王的时候,王吉担任昌邑中尉,二人关系颇为密切。他曾向刘贺教授《诗经》《论语》《礼记》《孝经》等,墓中出土的《齐论》自然应是来自于他。此外,他在刘贺前往长安继任皇位的时候,也曾用来自《论语·阳货》的文句:“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予以劝诫。从后来刘贺狷狂的性格和失节的行为来看,王吉苦心传授的《齐论》和其他儒家经典,在他那里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早已抛诸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