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伸手摸了摸肩头那个小包裹,除了画外,只有一张油布伞。
不可能。
我伸过脖子再次定睛察看。那人头顶一帽,身袭灰布长衫,手握一串佛珠,游历四方的僧人?
我的妈!我撒腿儿就跑,恐怕他那深陷的眼真的看出我的端倪儿。
第十七章:山夜长风
“小帅主请留步。”老僧人不知道施展什么步法,几步便晃到我的面前。
“你要做什么?”我诚惶诚恐,微敛的双肩簌簌发抖,若我是一个良家女子的话,便惊呼出口。
“小施主”老僧人双手合十,道:“你身上有污秽的东西,不宜登‘老母洞’参拜歪脖老母。”
“污秽的东西?”我原地转了一圈,抓抓头发,拽拽衣角,道:“我可是一清二白,穷得可谓是‘二袖清风’了,怎么会有污秽的东西那?”
“小施主,你脸色黯淡,印堂发黑,想必是遇到了不吉之物。”
“不吉之物?”我直勾勾地瞅向老僧人,驱鬼般地蹦出去,道:我是无宗教信仰者,一不忌百不饶,来青岩寺无非是旅游观光罢了。”
“小施主”老僧人上前搭住我的肩膀,道:“我看你也是一个与佛门有缘之人,又怎能说自己是无宗教信仰者呢?告诉我,你近日是否有鬼魂缠身?”
“鬼魂缠身?”扶正眼镜,拿下老僧人的手,我退后几步,暗自寻思,莫非是遇到多管闲事的法海,“我真那么渴望自己就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书生,天天与幽情的女鬼相会,夜夜缠绵”。
“小施主,莫要这般玩笑!”老僧人深陷的眼睛逐渐光芒起来,道:“鬼魂乃地下之物,是浊物。且沾染,你不丢命也病痛染身。况且青岩寺为观音菩萨清修之所,沾不得一点见不得人的污物,你这么做不为菩萨原谅的!”
老僧人步步紧逼,我真有些慌张,始终用正面对着他,有意掩护画。
“你是神仙?”
“小施主,你玩笑了,我只是俗世凡尘的一俗人而已。”老僧人打了个揖手,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哦,这么说,你也会死?黄泉路上报到,未来也有你的一份喽?”
“那是自然。人生老病死,为鬼乃为伦回,任何人都不可违背。”
“哦,这么说,我现在正与一个未来的污浊之物说话?晦气,晦气!”
“施主,莫这般嬉皮,鬼魂乃为人死吞吐最后一口气,掺杂人世利益纷争的不甘,忌嫉,互相撕杀,乃至殒灭人性的残忍,弥留人死最后一丝的怨怼。这丝怨怼幻化成一丝鬼魂,与人纠缠,小之给人带来病痛,大之使人死亡,成为黄泉路上的一个替死鬼而已。”
“哈哈,哈哈。”我故意大笑,边笑边后退,多时,喘气匀息道:“现下的社会是小人得志,好人惘死。即使那些好人死,成为鬼魂,心有幽怨,他们的人仍是善良的。你若真心有不平的话,就去铲除为害人世的败类去吧,为活人也好,为死人也好,那些怨鬼你莫就要雪上加霜了!”
退后足够远,我撒腿就跑。因为我的满口的絮叨,我已看出老僧人的忍隐不耐和眼底簇簇的小火苗。
我玩命地跑,一路地跑。背后的风呼呼的,天眼似在告诉我老僧人穷追不舍,枯槁的人张扬着,仿佛随时探取我背后的画。。
径直蹿上老母洞,我扑通地给歪脖老母跪下,和着磬响,猛磕三个头,心中大喝,老母啊,请将老僧人换成美女赐与我吧!
躲在犄角旮旯里,躲了老僧人,躲光了旅游来的游客。躲到晚时辰十二点,不,应该说二十四点的,青岩寺静悄悄的,连寻夜的僧人都脱衣入睡了。
我哆哩哆嗦,再次爬上老母洞,手指头尖都麻木木的了。
跪下,我规规矩矩,像模像样地给老母磕了几个头,心中默默祈祷那么一会儿,便解下画,摊开轻嚷道:“叶子,你该出来见见老母了。”
叶子像水中月,青纱帐中的俏佳人,迟疑疑、徐缓缓,不见羞涩,但见恐惧与畏缩。
叶子露将半个头出来,费了好半天的光景,却在那么一刹便缩将回去。
叶子不但露出了头,也露出了胳膊和裙锯,抖嗦着,即将爬起来,却那么一趔趄,仿佛坠入无底洞,了息无影。
“叶子,不要怕!你虽是鬼,却不是污秽,老母佛渡无边,不会怪罪你的!”
叶子又露出头来,努努了半天嘴巴那么一抿,便整个飘了出来。
叶子步步寸。
山野长风,午夜份外空凉,叶子的衣服鼓胀了起来。
第十八章:多事法海
叶子十分的抖突,脸色更加苍白起来。风一直那么地吹,那么地吹,渐渐大,渐渐地大。她的发迎风飘了起来,漫天地飞,她伸出一只手拢向额际,揽向乱发。脸借着夜色的白,似嫦娥奔月,耐耐不支,形体将云消烟去。
“苏丹青,我是鬼,在老母面前是遁不住形的。”
“叶子,不要乱想,凝住心神,跪下去当着老母诉说你的心愿。”
叶子仍十分的抖突,却也艾艾地跪将下去,闭上双眼。
撑开油布伞,再找来块小石头压住伞柄,画则放在其下,打火机燃了火,漫天的灰烬,灰烬飞舞着上了天,眼看着它们离开了地面,离开了油布伞,我就那么索性看着它们飞了出去,很自由,想飞多远就多远。
叶子很安静,她的祈祷也安静,无数小小的精灵在跳跃,油布伞的天空一下子很热闹,多了那么多无腿的小精灵。
灰烬多了,个个带着银色的小尾巴,识得回家的路。
越来越多,就连飞得最远的那个,也溜溜地拖着尾巴,拥挤着,推搡着,守在油布伞的天空下。
“苏丹青,我已经祈求老母给我一双完整的双腿了。”叶子幽幽地飘过来,在我身边站了很久。
“好,那我们就依靠老母的力量寻回你的双腿。”挪开小石头,握住伞柄,我高声道:“叶子,带着你的魂魄飞到伞里去。”
“苏丹青?”
“听见没有?我告诉你飞到油伞里去。”
“嗯。”
“污秽的女鬼,竟敢现身青岩寺老母洞,看贫僧今天收了你。”
我一扭身,看见叶子惊慌得四处躲藏,奔我而来的则是今天遇到的那个僧人。
收住伞柄,我一伞挥了过去,老僧人虽来势汹汹,收步不及,却也轻松一扭头轻松躲过。
呵呵,这个老秃驴!我心中暗骂道,世间多少不平事他不问,此成人之美事他却硬掺合几脚。
挥起伞柄,我又往老僧人的秃头挥去。
然而老僧人却视我无物,叶子越是惊恐,越是躲藏,他越呶呶地吼叫着奔了去。
“叶子,你小心!”虽不能奈老僧人何,我仍执著地又挥了一伞去。
老僧人从天而降,仿佛俯冲而下阴鸷的鹰,猎食小动物般的虎视眈眈,僧袍鼓鼓,襟带纷飞,直奔香炉而去,吓得叶子和身而起,飘然上山来的石级上。
老僧人调转头,恶狠般地再次扑去,叶子惊呼,再次躲闪开去。
而我,则像一个木偶,在叶子和老僧人牵牵绊绊,意欲保护叶子,却保护不了,意欲打败老僧人,却又能奈他几分何。
老僧人虽法力高强,但身大体拙,又因叶子也是二年龄的女鬼,自有一些法术,并因纤巧灵活,所以暂时也不能奈她何,一时之间,我只见人影幢幢,眼花缭乱。
一个磕绊,我跌进老母洞,险些撞上老母神像,一个灵机忽在眼前乍现,张开油伞,对着躲闪而至的叶子大喝:“叶子,快些进油伞里面。”
叶子没有丝毫停歇,犹如一缕烟儿消失在伞间。
那时迟,那时快,收好伞,我哧溜躲在老母神像后,双手攀附她老人家的肩膀,又一声大喝吼将出去道:“老和尚歪脖老母眼皮底下你如此撕弄打闹,就是对菩萨的不敬,你何言解释?”
半晌不见老僧人搭言,我探头过去,只见老和尚犹如黑煞神般伫立门口,丝丝光线隐身而进。
“老和尚,老母面前你立而不跪,真是十足的狂妄!”
“小施主。”半日,老僧人才开贵口,道:“你也知道这是老母洞,是菩萨清修之所,更不应该藏污纳诟。早些时候交出女鬼吧,老母普渡众生,会原谅你的。”
“错矣,错矣。”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根根犹如矮棒槌,摆了摆手,哦啊了半天,我才道:“交出女鬼,老母才不会原谅我的。清者自清,浊老自浊,女鬼的前身便是女人,不因她变了鬼便会埋汰的,倒是你们这些死脑瓜骨,满口的仁义道德却不知变通,说你们坏吧,着实委屈,说你们好,老母也不会原谅我这些假话的!”
“你—”老僧人腾腾踏前两步,虎视生威。
“看,说到你的痛处了吧。”我一缩脖,收回手臂道:“死鸭子嘴硬而已,什么除害,什么污秽?只不过你们一谓的逞强,展现个人主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