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人中,写诗想象力最为奇绝的两位当属李白和李贺,二人一工资“仙才”,一人具“鬼才”。李贺固然少即有才,但艺术生命实在太短,仅仅活了27岁人生便默默谢幕,却凭借奇特的诗才为世人留下200余首诗歌。李贺想象奇绝,多以鬼神之境写实际,有着非常奇特的意象群,因而也被称为“诗鬼”。
李贺画像
李贺诗属浪漫主义派别,但他也有实际主义诗歌作品,《老夫采玉歌》便是个中代表。诗直面实际,写得痛彻心扉,隔着千年的距离,也让人能经由凄冷的文字感触到采玉白叟的声声控诉。
老夫采玉歌·李贺
采玉采玉须水碧,琢作步摇徒好色。
老夫饥寒龙为愁,蓝溪水气无清白。
夜雨冈头食蓁子,杜鹃口血老夫泪。
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故千年恨溪水。
斜山柏风雨如啸,泉脚挂绳青袅袅。
村寒白屋念娇婴,古台石磴悬肠草。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人人都道玉石美,却有几多人能探知采玉背后的艰辛?唐时,贵族们崇尚玉器,官府征人开采玉石。采美女们只能离乡背井,忍饥受冻,到峭壁深涧之间去开采碧玉,生存情况极端恶劣。
绝壁峭壁
这首诗经由一个采玉老者的视角睁开描述,开篇点明采玉的原因:采玉采玉啊,只采珍贵的水碧;而这水碧也不外是为了砥砺成饰物增添贵妇的颜色而已。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背后,采美女们要支付的是如何的价值?
此后几句直写采玉老者所面临的艰难逆境:饥寒交煎,连水中蛟龙都感应焦愁,正本碧蓝的溪水也被搅得没有清白之色,污浊不胜;风雨交加的夜里,老夫无处歇靠,只能在山岗上用榛子聊以果腹;此时满山杜鹃声声啼血,如同老夫斑驳的泪。
接下来两句感慨如同天外之笔:“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故千年恨溪水”,这里的“厌”有两层解读,一说通“餍”,是溪水吞噬生人之意,所以有后文的人恨溪水;另一层是说厌恶,因为数不清的人来挖玉,让溪水也感应厌恶。
溪水深涧
放眼望去,绝壁耸立,溪流滔滔,不知道有几多采美女失足落下,千年间只把这满腔的恨久久地放在溪水之上。这想象来得很是奇异,看似错误常理,实则采美女心中所恨为谁咱都心知肚明。采美女心里愁吃力无处诉,只能把怨恨的目光投向这悠悠溪水之中。
只见又陡又斜的山坡上柏树森森,风狂雨啸;采玉白叟腰系绳索,从山脚直垂到蓝溪底。而就在这山崖间荡荡悠悠,白叟心里牵记着寒村茅屋里的娇儿弱女,看着山崖石级上的悬肠草,心里哀痛不止。
同为写底层劳动听民的诗歌,李贺这首诗很轻易想到白居易的《卖炭翁》。采美女与卖炭翁,各有各的惨:与卖炭翁历经千辛万吃力采来炭却被直接攫取而走分歧,李贺这首诗里看似没有让与底层劳动听民直接压力的对立面显现,通篇着眼于采美女劳作情况的艰险以及心里的吃力痛,甚至没有卖炭翁那般“满面尘灰炊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的直观描写,但两者的悲凉之境却同样令人心惊。
而此诗也可与韦应物的《采玉行》对照阅读:
采玉行·韦应物
官府征白丁,言采蓝溪玉。
绝岭夜无家,深榛雨中宿。
独妇饷粮还,哀哀舍南哭。
写的同样是悲凉人物的悲凉遭遇,但比拟韦诗与白诗第三人称的叙事视角,李贺此诗更凸起的是将诗人与采玉老者的视角统一,更像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在描述,让人更具身临其境之感,仿佛领着观者一路在凄风吃力雨的山头露宿,以榛子充饥,到杜鹃声声,到柏林森森,风雨如啸,再到跟着挂绳直到溪底,老夫心头浮现的一抹温情与无尽悲意……
采玉
念书灯下记:
永远感激那些无论自身是否身处逆境,却也不忘将目光投向生活于魔难之中人群的诗人,他们用文字为民发声。李贺这首诗沿袭了一贯悲冷凄吃力的诗歌说话气势,直击实际,可算得字字泣血,声声悲吃力。
处心积虑的诗人与诗歌都值得人铭刻,所以千百年后,人们会记住白居易诗中谁人满面尘灰的“卖炭翁”,记得杜甫笔下谁人声声泣下的“石壕老妇”,也应该记得李贺笔下这个“夜雨冈头无处宿,杜鹃啼血泪纵横”的采玉白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