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到十八大营合并为四大营,董志塬被彻底收复。
左宗棠正准备带领亲兵营移驻邠州之际,忽然得到刘典的急报。
甘肃提督高连升在营内被军中加入哥老会的叛卒戕害。
高连升(1834~1869)字果臣,宁乡县早禾滩(今属坝塘镇)人,道光十四年(1834)生。
咸丰四年(1854)投湘军罗泽南部,在江西、湖北与太平军作战。
攻克江西义宁州和湖北通城、蒲圻、崇阳等城,升千总,加守备衔。
六年,参加武昌之战,晋升守备。
不久,奉命率部参与镇压广西龙胜县兵变,升都司。
八年,奉命回湘募兵,建果勇营,随湖南候选知府蒋益澧进入广西,先后剿灭罗华观和陈开的叛乱,升参将,旋任广西左江镇总兵。
同治元年(1862),率部从蒋益澧援浙与太平军作战。
同年十二月,攻克金华,以提督记名。
次年七月围剿杭州太平军。
同治三年二月,攻下杭州,赏穿黄马褂。
同年七月与总兵杨政谟等攻陷湖州荻港,升浙江提督。
太平天国天京失守后,侍王李世贤率余部人闽,占领漳州府城。
高连升与淮军提督郭松林领军乘海轮抵福建前线,分兵攻克漳州。
同治四年,调任广东陆路提督。
同年六月,太平天国康王汪海洋与佑王李远继领军人粤,占领镇平、龙南等城。
他奉左宗棠命,率部尾追6昼夜,中伏大败。
十月,汪海洋进驻嘉应州。
高连升与黄少春及康国器对峙围攻,汪海洋战死,城陷。
同治六年,在西北协助左宗棠平叛,改任甘肃提督。
要细论高连升被戕害一案,还要从哥老会对湘军的深度渗透说起。
在同治六年的时候,刘松山所部中发现哥老会等帮派组织,左宗棠一方面指示处置,一方面又指出:“盖如人身正气不足,邪气乘虚辄入,险症蜂起,变幻无端。
一旦真气内充,所患悉归乌有也。邪崇妖怪不能逞于青天白日之时,亦同此理。
此时主兵之人,惟有努力自修,正已以为正人之本。”
左宗棠认为这是因为正气不足,而导致的邪气入侵,如果努力自修,正己正人,正气充盈,则邪气自败。
这时候,左宗棠对于弥漫军中的会党势力还是不很重视,给刘松山来了套大道理。
哥老会广泛蔓延于军营之中,原因有三:
一是由于兵源紧张而使募兵标准不断降低。
湘军初期招募 勇丁有一套严格的制度与方法。
曾国藩曾明文规定 招募兵勇“朴实而有农民土气者为上,其油头滑面, 有市井气者,有衙门气者,概不收用”。
1860 年,左宗棠刚组建楚军,也是“招所知湘楚旧将弁,以勇敢朴实为宗”。
但是随着湘军的不断扩编和建立新军,每年需要招募数以万计的新勇,募勇成法也逐渐受到冲击和破坏。
左宗棠在奏稿中就声称: “自金田寇起,制兵不足用,不能不召募勇丁,天下所同也”,“所募勇丁,皆市井无赖”。
在给湖南巡抚刘韫斋的信件中他指出: “当咸丰初年,湖南乡兵出境从征,其事各乡夜不闭户,盖无赖之徒,已窜名伍籍,不复凿墙惏箧为生活也。”
因募兵之难,湘军后来所募之勇已不尽是那些朴实无知的农民了。
二是哥老会的互助共济功能对士兵产生的吸引力。
“当在营充勇之时,彼此相顾如同兄弟患难同当,安乐同享,及至裁撤之后不能归田务农回里,安分者有此与会凭据可以周流各省,即遇素不相识之人,彼此 暗号既同,便行招往公所,供给日用,次( 资) 助川资又往他处,若遇不在会中之人欺侮者,亲往诉于与会之人,即可代为设法报复。”
三是部分士兵因受到胁迫而被迫入会。
左宗棠在一封札件就指出: “哥老会匪起于川、贵,盛于两湖。由军兴既久,若辈窜名伍符中,得以潜相勾煽,谓不入其会,离营必遭其劫杀也。”
正是因为受到这种威胁,一些湘军士兵才被裹挟入会。
渗入湘军中的哥老会员虽在作战时较为英勇, 但哥老会的落后性和破坏性又对湘军起着瓦解作用,其危害性主要表现为:
一是败坏军队纪律,使得军令难行。
左宗棠在奏稿中就指出: “所募勇丁,皆是市井无赖。当其从军也,贪狼( 狠) 善扰乱,军令有所不行; 及其撤遣,则仍为匪盗而已”,“将卒均知利而不知义”,“以故索饷则强,抗令则强,私斗则强, 一遇悍寇猝至,勉强支吾,而守不能固,战不能克 矣”。
二是跟随左宗棠西征的湘军日益败坏
成为诱发兵变的不稳定因素,渗入湘军中的哥老会,作为一 种有组织的力量有时甚至公然发动叛乱。
在左宗棠陕甘所部中,哥老会渗透最厉害的是黄鼎部,高连升部和刘松山部。
“自顷啯噜变成哥老会匪,军营传染殆遍”,“臣初入关时,黄鼎以楚人带蜀勇,正苦哥老充斥,军令难行具禀”。
高连升部“营中之勇大半皆系哥老会中之人, 不与会者寥寥无几”。
对于刘松山营中的哥老会党,左宗棠曾在批札中警告刘松山,“哥老会匪,伏藏行列之中,不可胜防,不容不虑”,要刘松山“仍希留意为要”。
这个时期左宗棠对哥老会还没有下铁腕治理,直到发生在高连升营中的哗变,导致高连升惨死的事件发生,才促使左宗棠痛下狠手。
同治八年四月二十日夜半三更,高连升前营叛卒丁玉龙率左营差官邬宏胜,哨长朱得魁,将宏高,石文科,陈恒贵,黄启昌等数百人以索要饷银为名围攻高连升营帐,当时高连升已经入睡,闻听帐外吵闹,喝令亲兵帐外查看并予以缉拿。
亲兵出帐,即被帐外叛卒杀害,高连升见势头不好,手持大刀,走出帐门,帐外叛卒见主官出现,一时间被镇遏,众人簇拥不敢发声。
丁玉龙,邬宏胜上前回高连升讯问,趁高不备,邬宏胜一刀将高连升砍到,叛卒见主官被杀,惊惧大哗。
营官贺茂林,总兵黄毓馥得知高连升处有乱兵生叛,立即率兵前往救援,不料被埋伏的叛卒一同杀害,所带属官及士卒也一同遇害。
军中三名主官被杀,丁玉龙趁势发动军中同党裹挟各营一同反叛。
营中哥老会会党群起响应,未加入会党的官兵,茫然不知所措,或胁迫或主动也有部分人加入叛乱,其余观望的,一部分逃往金锁关杨铭浚处,一部分被关押于营中。
次日黎明,金锁关副后营营官杨铭浚率逃脱的高连升营中兵及本部取道同官驰援,邀请驻守的桂锡桢一同前往。
前行十余里,到达杨家店,在这里遇到一部分逃出来的兵勇,得知叛卒已经再前往同官金锁关的路上,沿路抢劫粮局,逼迫驻守官军同叛。
桂锡桢立即带领所部马队,疾驰回同官,布置防守事宜,杨铭浚也回返同官随身仅仅跟随数十骑,大部分步队跟在身后。
一个时辰左右,叛卒来到同官,在城下西北两面绕城大声呼喝,要城上会党同伙打开城门,弃械投降。
呼号许久,城上无人回应。
杨铭浚此时正在城上,回头望见所部副后营旗帜有异,不是平时的军旗而是会党蓝旗。
杨铭浚心中大动,面色仍然保持淡然,缓缓率亲兵下城,接近副后营,命令全营进入军营。
刚刚接近副后营,突然队中杀声四起,瞬间百余人将杨铭浚及亲兵包围起来,杨铭浚翻身上马,叛卒以长矛捅伤杨铭浚左腿。
同在城上的桂锡桢,立即率兵下城救援,负伤的杨铭浚被副后营右后哨哨官龙恩思及未入会的兵勇救出,大家簇拥杨铭浚从乱军中杀出,以手中枪矛向后方反击,桂锡桢带兵至,合力抵御,当场阵毙叛卒数十名,部分攀上城头的叛卒也被城上守军全部刺落。
二十二日黎明,叛卒彻夜对同官展开猛攻,架设百余架木梯攀援而上,与桂锡桢及杨铭浚部展开激烈的争夺战。
桂锡桢率部顽强抗击,击杀叛卒数百名,夺得登城木梯百余架,天明,叛卒撤退。
桂锡桢打开城门,率马队紧追,击毙八十余人,生擒十一名。
双方正酣战见,大队叛卒从东西两沟中突然冲出,将桂锡桢两百余人的马队包围,用洋枪,长矛射击,冲刺,桂锡桢面部被长矛所伤,右手被洋枪击伤。
桂锡桢两百余马队发挥骑兵优势,在敌阵中纵横决荡,自身阵亡五十余人,桂锡桢带伤冲杀在前,叛卒抵挡不住向古泉退走。
当日下午,周绍廉率前中右三营及刘甫田,张权英,周玉林等部分路追剿。
到达古泉,叛卒尚在半途,官军立即构筑堡垒,据垒固守。
叛卒大队蜂拥而至,见官军早已严阵以待,遂包围古泉,从四面发起冲锋。
周绍廉率三营从正面,刘甫田,张权英从左侧,周玉林从右侧,三部同时出击,洋枪犀利,大炮轰鸣,官军马队呼啸而出,叛卒登时被击退狂奔,一战击杀三百余人。
就地投降者五百余人,官军阵亡四十余人。
二十三日,桂锡桢派出两哨马队,进攻金锁关,米子窑,在两处擒斩叛卒百余名,收复金锁关,米子窑。
在高连升被戕害之后,刘典得知讯息,立即派出丁贤发率马队前往耀州扼守,分兵前往援助桂锡桢。
援军行至半途,得到叛卒大部已被击败的消息,援军就地驻扎,陆续向各地派出军使,劝诫叛卒投降,陆续之间有近四百人持械来降,投降之叛卒被羁押于驻扎马栏镇的果军前后两营。
营官李瑞林,王光发带领叛卒赴职田镇,经刘倬云讯问清楚,押送邠州大营。
叛卒大股已灭,尚有四处窜逃的尚未归案。
二十四日,张福齐在马栏镇设伏截击叛卒余党,收服胁从一百五十人。
叛卒丁玉龙与白彦虎,许阿浑相约共同进攻山河镇。
当地人向官军通报消息,刘倬云率兵前往迎击,在山河镇之外,与白彦虎,许阿浑,丁玉龙的八百人相遇。
刘倬云派人假扮叛卒引诱白彦虎,许阿浑,丁玉龙进入伏击圈,大队官军四处出击,许阿浑及丁玉龙被俘。
高连升被戕,朝廷极为震怒,下旨言责左宗棠: “陕省各营,旬日之间,勇丁两变,殊属不成事体。左宗棠身统师干,责无旁贷。
应如何整顿营规,抚驭将士,豫筹弭变之方,务当悉心筹画,以固军心,而杜后患。”
御史宋邦僡甚至向朝廷奏称要左宗棠解散老湘军,但因当时军情紧急,左宗棠思虑再三,终究未将湘军尽行裁撤。
被抓获的所有人犯全部押赴邠州大营,左宗棠,刘典亲自讯问事变情由:“二月初旬,甘肃提督高连陞因各营收留外来游勇甚多,中有哥老会匪藏匿,饬各营哨严察惩办,勒令首悔。
有前营亲兵丁玉龙畏罪倡乱,簇各营之入会者,勾结-逆,约于十八日入犯,因而举事。
适高连升追捕丁玉龙甚急,丁玉龙潜入左营,与左营差官邬宏胜,哨长朱得魁,将宏高,石文科等迫不及待,即于二十日夜三更时,以索饷为名,致有此变”。
从他们起事到被平定总共五天时间,除被阵斩之外,其余主犯陈恒贵,黄启昌,邓得胜,熊毅贵,熊兆祥,匡世民,黄秀成,王永春,张连芳等已被擒获。
其余人犯正在持续追捕中。
手刃高连升的首恶邬宏胜改名为吴德胜,在洛川县落网。
丁贤发在耀州降兵中甄别出主犯朱得魁,黄上辅,熊松宜,焦德兴,田兴发,唐占鳌,罗有元,杨长福,杨先旭等七人。
主犯熊定邦,罗兴万,李长林及吴步云等百余人,窜至长武窑店,被雷正绾,提督周兰亭截击,全部落网。
曾经在南方战场并肩作战的战友惨死于会党之手,左宗棠极为痛惜,一日帐内飞来一只小鸟,亲兵将小鸟赶出帐外,一会小鸟又扑棱着翅膀飞回大帐并驻足在左宗棠肩上,左看到后感慨万千,认为是高连升化为精卫回来与老朋友告别,当晚,左宗棠赋诗一首,以纪念高连升之死。
左宗棠手刃元凶首恶
左宗棠对首犯共五人,丁玉龙、邬宏胜,朱得魁,将宏高,石文科“亲手加刃,饬将该 五犯磔诛,刳心致祭”。
身为统军主将,对首犯亲自动手处死,可见左宗棠的痛恨程度。
其余人犯审讯完毕,分别枭首示众。
军中哥老会党叛乱平息后,左宗棠据实陈奏:“甘肃提督穆特奔巴图鲁.高连升,恳恩照提督阵亡例议给恤典,加恩赐谥,并宣付史馆立传,以彰战迹。
该提督转战广西,浙江,福建,广东,陕西各省,准建专祠。
同时遇害之提督衔湖南补用总兵黄毓馥,总兵衔补用副将贺茂林,花翎同知衔浙江补用知县谢春生,四川补用副将高莫举,守备吴学玉,千总余勇福,把总朱从云,从九潘甫一,张西堂,监生方甫臣,均恳恩饬部照原阶原资议恤,并请旨准其附祀高连升转祠。
其未变之前后两营,该归李辉武统带,丁贤发,桂锡桢所收之一千五百名分为三个营,以两营归丁贤发,一营归魏光焘统带。
其周绍廉,张福齐所收之六百余名,即令分补缺额。”
朝廷下旨同意左宗棠上述所请。
高连升被戕案尘埃落定,刘松山营中哥老会党在绥德又生出事端。